抗議世貿廿年 回看香港公民社會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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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2月,世界貿易組織(WTO)第六次部長級會議在香港舉行,灣仔會展外的街頭成為全球焦點,數千名示威者在灣仔街頭與警方對峙的一幕寫下香港公民史重要一頁。警方武力清場,約千人被捕,後續漫長法律訴訟與爭取釋放運動,見證了香港公民社會與國際團體連結匯聚成抗爭的力量。二十年回望,這場撼動人心的抗爭隨時間漸被遺忘,運動中壯大的勞工與基層組織,亦在2020年《港區國安法》以後被打壓得潰不成兵,縱然公共空間收窄、組織瓦解,參與者仍各自以不同方式保存與延續這段經驗。

凝聚國際民間力量  把世貿議題帶入民生

1999年西雅圖世界貿易組織部長級會議是全球反全球化運動的關鍵轉折點。其後,各國民間團體持續在歷次會議場外動員,批評自由貿易與全球化加劇貧富差距、破壞環境,並削弱國家主權與民主。

2005年12月13至18日,WTO第六次部長級會議在香港舉行,其時反全球化浪潮方興未艾。本地團體與工會早於2004年著手準備,職工盟、全球化監察、街工、基層發展中心及深水埗社區協會等組成「全球聯陣—勞工基層大聯盟」,同年9月再籌組「民間監察世貿聯盟」HKPA),凝聚與壯大民間力量,為此進行了一連串公眾教育,讓市民明白世貿與基層生活息息相關,同時加強動員民間團體網絡的工作。

2005年2月,HKPA主辦國際協調會議,逾130個本地與海外團體參與,訂下共識:在會議期間舉行「民間活動週」,及由 HKPA統籌12月11、13、18 日三場遊行。12月11日,首場反WTO大遊行從維園至政府總部,約四千人參與,示威者以創意行動批判世貿制度—有人裝扮成怪獸或惡魔諷刺WTO,也有人扮成公雞向路人宣傳「世貿比禽流感更可怕」;期間韓農更組織結合傳統儀式的「三跪一叩」巡行,及以跳海方式表達不滿。當時韓國示威者更是向全香港示範了「勇武精神」,為了接近會場表達訴求,不惜採取直接衝撃行動。在12月17日接近會議閉幕時演變出激烈衝突,部分韓國農民嘗試衝破警方防線,一度被定性為「騷亂」。香港警方當晚使用了胡椒噴霧、水炮和催淚彈驅散示威者,並大規模逮捕逾千人。這是WTO抗議史上規模空前的拘捕行動。

行動經驗成日後社會運動啟蒙

此前,本地團體與工會鮮有跨國協作經驗,但民間監察世貿聯盟的籌組得到國際網絡認同與參與。當年會議期間,除韓國農民與工會外,亦有東南亞漁農組織、關注債務問題團體、婦女組織、學生與勞工團體參與,其中外傭組織的動員尤為突出。示威現場同時催生民間在大型行動中的協作系統,包括糾察、翻譯、後勤物資、醫療支援、法律援助及即場論壇等。這套模式其後在 2007 年紮鐵工潮與 2013 年碼頭工潮再現,並在 2014 年雨傘運動及 2019 年反修例運動中進一步制度化,可視為香港公民社會一次重要的「大型演練」。

抗爭期間,農民在會展外扎營留守,海外工人、學生與民間組織與本地團體舉行多場平行論壇,記者、學者與民權組織自由出入示威區觀察。這種示威方式與運作模式對其後十多年香港街頭政治影響深遠,並成為後來民間協作的基礎。

本地工會雖非動員主力,但成功把自由貿易與本地勞工處境連結,使議題不再局限於農業。他們提出外判制度與自由市場的關係、女性勞工在全球化下的弱勢,以及基層工人在供應鏈中的處境,使社會得以從制度層面理解勞工問題,對其後最低工資立法及外判工保障均具啟發性。

反世貿運動曾擴闊香港公民社會的議題視野,也建立民間協作能力。然而二十年後,大型示威幾近絕跡,多個 NGO 與工會相繼解散或收縮,國際組織難以在港活動,公共辯論與街頭政治空間亦大幅收窄。這場運動雖已遠去,卻在香港歷史中留下清晰印記,成為理解香港公民社會興衰的重要座標。